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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醺吐真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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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醺吐真言

他們在地府不知過了多少日。

裴司也不知疼了多少日。

他手掌上劃拉出的傷痕因是在地府,擦藥也愈合得極其緩慢。

純狐卿體內仙力沒了本該有的仙魄支撐,就算被捅一刀也只能把範圍縮小三分之一。

他們忙碌許久,也沒找到趙文的生死簿。

且還不得不去仔細找。每個人輪回生死名字不一樣,際遇不一樣,若少看一段都有可能錯過。

純狐卿頂著裴司的身體和頂著純狐卿身體的裴司沒日沒夜在找。

前者靠意志力,後者靠仙體。

寧野程曜找得頭昏眼花,睜眼看到字都想吐。

終於。

在某日,裴司找到了趙文二字。

順藤摸瓜找到他的女兒。

趙文之女趙燁,四次轉世,現於安平村,名喚劉瑜。

在裴司找到的前一盞茶時間。

純狐卿偷偷藏了一本死簿。

死簿,顧名思義,魂體已消亡世間。

即使陰差看到他拿,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管。

而在拿到這本死簿後,在這本死簿上方翻找出另一人生死簿。

純狐卿定定望著生死簿上的寧野二字,陷入沈默。

寧野,奉遠鏢局大當家,卒年二十六。

卒年……二十六……

純狐卿想起森林中白發蒼蒼的寧野。眼眶驀地紅透,一滴晶瑩無聲砸落,氤氳在黃色紙上。

他不由自主攥緊生死簿,甚至都不曾在意上一行文字:異世之人活可改命。

她今年,多少歲了?

純狐卿沒記錯的話,是二十五。

卒於二十六……那就是明年。

他必須拿回自己身體,利用金丹替她續命。他絕不許,自己還未見到她白頭就死去。

也不許……

純狐卿合上生死簿,死死捏著簿封,背靠架子緩緩坐下。

淚水無聲滑落。

他們出了冥界。

收拾行裝去尋安平村的劉瑜。

一路上,靜地嚇人。

平日裏哼哼唧唧鬧騰的純狐卿詭異的安靜,他也不說話,盯著寧野看。

寧野被盯得受不了,主動找話題:“我聽程曜說,趙文是個昏君,我們千方百計替他實現心願,然後呢?”

純狐卿不回答,仔細盯著她。

“……我臉上有東西?”她抹了抹臉,攤手一看,什麽都沒啊?

“寧野。”純狐卿低聲喚她名字,湊近她,開口卻是一個不相關的問題,“如果你只剩最後一年陽壽,你想做什麽?”

“這還用說。”寧野微笑,“當然是去小倌館啊!”

“若有個人告訴你,可以替你延續壽命,但條件是,這輩子只能有他一個呢?”

寧野想了想:“還是去死吧。”

純狐卿背脊一僵:“為什麽?”

“不自由,毋寧死。”

馬車外聽到這句話的程曜嗤笑:“還不自由,毋寧死呢。浪就浪,非得整這出?你不如說喜歡家裏熱鬧,多納幾個人呢。”

寧野氣得從馬車窗鉆出去半個身子打她:“滾滾滾。”

“你真不肯為一人收心?”純狐卿不死心地問。

“不願意。”她都沒真正談過,當然要以如今的局面作出判斷。

等她鉆回車廂,對面座上已經換成裴司。

“……”寧野默默望向車外。

車夫換純狐卿了。

作僅馬車內的裴司撇開目光,他如今不怎麽敢與寧野單獨相處,她的眉眼總與森林幻境中女子重合,折磨他的內心。現在他與純狐卿魂魄互換,幾日下來,他開始適應這具身體,甚至隱約想要占到仙鑒開光的那刻……

仙鑒。

如今他是純狐卿,會不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?

裴司想到這,壓下蠢蠢欲動的欲望。

程曜又湊了過來,問出剛剛寧野問過的問題:“純狐卿,我們幫軒文帝實現心願後會怎樣,他生前對待百姓可不算好,死後會有報應嗎?”

純狐卿正生悶氣,目視前方,簡短答:“十八重地獄,每一重他都會呆上五百年,直至消除罪孽。”

靠,刑罰這麽重!

聽到的三人同時震驚。

“趙文只知道寶物是留住他魂魄的關鍵,他怕是不知道,我與裴司魂魄互換後,他提出的條件成了解開他與寶物的關鍵。魂魄,亦有言靈之效。”

狐貍不愧是狐貍。

看著瘋瘋癲癲不靠譜,精啊。

真精啊。

他們就說純狐卿為何大費周章地去找趙文女兒,敢情是早就算計好了。

馬車壓出車轍痕跡。

行使向安平村。

八日路程,隊裏氣氛一直很沈悶。

純狐卿不說話,甚至以回避態度面對寧野。

程曜裴司都看出來了他的悶悶不樂,偏偏寧野沒心沒肺,該吃吃該喝喝,凡事不往心裏擱。

在抵達安平村後第一晚。

附近恰好有家驛站,寧野便靠著自己奉遠鏢局大當家的身份入住。

詢問後得知,這是另外一家鏢局開辟的驛站點,寧野與在此地駐紮的掌櫃聊了許久,中途寧野甚至問起安平村是否有名叫劉瑜的姑娘。

掌櫃依稀記得村裏有個村醫似乎就叫這個名,四人便打算明日一早去看看情況。

他們各懷心事睡下。

程曜不斷想起幻境中看到的景象和軒文帝之事。淺眠之中畫面交錯上演,先是母親的責備,後是父親的偏心,再是黎民百姓,難以安睡。

裴司學會如何運用仙力,半夜學著純狐卿以前結手印的樣子打開寶盒,拿出其中仙鑒對鏡看了半日,有了兩個寶物滋養,漆黑如墨的鏡面隱約顯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。

只要集齊寶物,必定可以……

他想著,將仙鑒放回去,當作什麽事都未發生過。

寧野和掌櫃的喝得微醺上頭,跌跌撞撞回房還在想著明日該如何接近劉瑜,未曾想到自己床上多了個人。

她沒點燈,脫了外袍就往床上躺,結果背後傳來溫熱的觸感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她轉過身,背後是連著好幾日未曾理過她的純狐卿。可惜頂著裴司的臉,讓她覺得……有點違和……

像在睡自己兄弟的那種違和……

“我現在是裴司的身體,所以你不願意看到我嗎?”他說話聲很輕,目不轉睛地望著她。

寧野覺著有點倦意,閉上眼睛道:“沒有,只是不習慣。”

“你別睡。”

“不睡做什麽?”

純狐卿靠近她,身上卻不是清冽的雪松氣息,而是裴司的書墨淡香,寧野不自覺皺眉,重新睜眼看他。

“我曾說過,給予你三個願望。第一個願望已經實現,你現在回鏢局完全可以不用再自己走鏢。第二個願望作廢,我現在要你許第三個願望。你最好許長命百歲身體健康之類的。”

寧野覺得很奇怪:“為什麽突然催我幹這事?怎麽,你們狐族靠願望賺績效?”

“雞嘯?”純狐卿茫然,“那是什麽?”

“你可以理解為,你們狐族有一個月幫人實現三個願望的任務,做不完的有懲罰。”

純狐卿一口氣梗在喉嚨。

他現在不再是真正的純狐卿,生死簿上寫清楚她會卒於二十六歲。

萬一……

萬一他不能再回自己軀殼,那該怎麽辦?

純狐卿路上都在思考這個問題,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把第三個願望用在此處。到時候,她要遇到劫數,這個願望可以保她一名。

寧野不想許這個願望,敷衍道:“我要睡了,你回去吧,這床太小了,兩個人睡不舒服。”

“不行,你今晚必須許願。”純狐卿纏她。

可平日裏不論他如何作都是好好好對對對的人這時來了犟脾氣,無論他怎麽說都不肯答應。

純狐卿又氣又急,聲音不自覺帶上哽咽,眼眶發熱,一滴淚直直墜落,砸在寧野臉頰。

感受到臉上的濕意,寧野不由得驚訝。

月色明亮,純狐卿雙手支撐在她上方,青絲垂落,半遮半掩他的面容。哪怕他現在不是原來的樣貌,眼中透出難以言說的情緒卻在不斷翻滾。他一雙清亮的眸子望著她,眼中全是淚。

寧野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抹去他的淚。

“答應我,好不好?”純狐卿壓下,忘了自己還是人形,還是裴司的外殼,低頭蹭蹭她的臉,“答應我,寧野,我不想失去你。”

我不想失去你。

少年情至深處,呢喃出一句壓抑已久的真心實意。

微醺的寧野久違感覺到似有一絲電流從他觸碰到的地方流向心臟,電得整顆心又軟又脆。

“抱歉,我不能答應你。”她下意識撫上他的長發。

“為什麽!”他微微提高嗓音。

寧野一把將他按到自己肩頭,說出了頭腦清醒時絕不會說的真心話,“我要把這個願望留給你。”

純狐卿怔忡一瞬,心臟不由狂跳起來,一下又一下,在寂靜的夜裏似能聽到他清晰的心跳聲。

他緩緩擡頭看她,對上一雙被醉意染上清淺薄霧的雙眼。純狐卿不自覺抓緊她的手臂,小心翼翼地問:“你要,留給我的願望?”

“嗯……”她困倦地想合上眼。

他卻不允許她話說到一半就撂下不管:“是什麽?”

純狐卿擔心聽不清,越靠越近,近到寧野略微轉頭就能吻上他的唇。

“我想補償你。。”寧野雙手捧住他的臉,想要認真看他,她微微轉過腦袋,不期然地擦過他的唇珠。

純狐卿驀地瞪大雙眼。

她似無所覺,慢聲細語:“抱歉,純狐卿。我第三個願望,希望你能重新長出尾巴,成為原來的九尾狐。不為俗世所困,不違心過活。永遠,永遠都是一只囂張跋扈的小狐貍。”

寧野說完,他遲遲不曾反應。

趕路的疲憊加上酒精作用下,寧野等不到他回應已合上雙眼,呼吸逐漸均勻。

純狐卿定定望著她的睡顏,思緒萬千。海浪般的澀意拍打在他心上,他眼中含淚,終是忍不住在她眉心烙下一吻。

他無法掙紮地陷入有她所在的大網。

哪怕前路茫茫,他都只想與她同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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